我家是一个大家庭,老屋是我们的窝。
父辈直到我女儿辈共计69人,聚少离多,平常有事都通过家族微信群发布。春节前一个月,家族微信群就开始预热,过年聚会成热门话题,从人员分工直至食材筹备,一一探讨。特别是父辈们退休有闲,他们全面统筹,任劳任怨。
犹忆2010年春节,那是我们在老屋过的最后一个春节。
那年,老屋50岁,江南农村传统的青砖瓦房。想当年老屋初建时,一砖一瓦一梁一木可颇费工夫,其房间多、占地广,建成多年仍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屋。老屋历经多次修缮,仍简陋破旧,屋外大风屋内小风,窗外大雨窗内小雨。俗话说:“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。”老屋虽破虽旧,却是我们出生之地,自然爱屋及乌!
每到春节时,宽敞的老屋立马变得狭窄起来,家人们从天南地北陆续聚集,如小鸟入巢,进进出出。我们不分彼此,聚在一起,图的就是团圆、喜庆、热闹与和谐。
每餐满满六桌,如同酒店办餐,大锅大灶。餐桌固定摆放在堂屋里,两桌一排,三排齐整。餐桌上按辈份大小、年龄高低、是否喝酒等科学搭配,相互敬酒,说尽吉利话。当然,不少家人还特地奉献了“爱心菜”,就是各地的特色菜。大家吃喝开心,亲情流露,交流比吃饭时间长,亲情比菜味浓。
除了吃喝拉撒外,睡觉此时也成了大事。人多,床少,怎办?长辈们自有办法:七旬多的伯伯手指每间房上面的木制阁楼,就到阁楼上睡觉。在老屋长住的叔叔早已把稻草晒干,捆成捆了,说那就是床垫。于是,我们兄辈们迅速行动起来,拿的拿扫把,端的端脸盆,提的提铁桶,揣的揣抹布……仔细清扫阁楼,依次铺上稻草、草席、被絮、床单……人一躺下,那真叫一个“美”,简直比睡高级席梦思还舒服。特别是闻着那久违的稻草香,犹如重新回到了童年时代:在稻田里打稻谷,在稻草上打滚做游戏……小孩子比我们更兴奋,他们从没经历过睡地铺,尤其是稻草铺,还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睡觉。他们兴奋地从这张床铺赤脚跑到那张床铺。年龄差不多的小孩睡在被窝里,还兴奋地不时相互探头探脑,“哈哈”“嘿嘿”地笑出声。我们同龄人也说着童年趣事,一下子仿佛时光倒流,又回到了儿时。血脉连啊,骨肉亲!
半夜时分,恍恍惚惚中,我觉得脸上冷,一摸,确实是冷水。静听,瓦片上有冰粒敲击的细碎声。喔,下雪了。大家索性拉开灯,只见那粒粒雪籽儿从瓦片缝隙处漏下,绵绵不绝。于是,大家披衣坐卧,头顶上拿雨具、彩条布等物品相互遮挡,说说笑笑。“我们真正在除夕夜守岁了!”伯伯大笑着说。随即,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开始说笑着讲旧事轶闻。我侧耳听着,迷迷糊糊中,竟酣然入梦。
因为当晚的特殊情况,次日大家庭聚会,大家踊跃发言,感情激动,一致同意:拆掉老屋,重新在老屋基地上建新楼。
次年,三屋小楼在老屋的基地上拔地而起,名叫“美和楼”,取美丽和谐之意。
如今,在新楼过年,生活条件大为改善,却再也感受不到那年在老屋过年特有的情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