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湖南 胡明相
当我踏着莫扎特D大调进行曲,走进诺贝尔领奖大厅,这份“瑞典个人总结”就在我脑海里形成了,因为“莫扎特”先生给了我灵感和力量。所以即使我忘记带稿子了,我依然能说出看起来最无用但却最管用的话——文学最无用,但最无用就是它的价值。这正合我“莫言”的个性名字。
我曾因说了句“诺贝尔奖不是颁发国家的”而被爱国人士戴上《拇指铐》,对我动用《檀香刑》,还开出了《四十一炮》,我感到很委屈,却只能从文学的角度呐喊:“曲解也是对我的尊重”,越爱国的人可能越会被误读。其实,我深深懂得,从获奖那天起,我的形象就代表着祖国,但我只能站在诺贝尔奖的世界共识里去代表。任何与诺贝尔奖不相符合的言论,都只会更加抹黑我的祖国。我用我的《良心作证》,我爱我伟大的祖国!
我承认我讲的故事过于朴素、简单,没有华丽辞藻,没有风花雪月,允许有人赞同,就允许有人质疑,但你无法不需要故事里那些人性的光辉。我也承认诺奖的授奖词,写了很多我没有想到的字句,给了我很大的冲击,相信也给了一些爱国人士很大的冲击,他们会不会继续质疑我是否爱国和瑞典的颁奖动机,我还不清楚。但毫无疑问,他们会把我写的书烤得像《透明的红萝卜》。
在瑞典做的饺子是用来活跃气氛的,只有在祖国家乡做的饺子,才是用来吃的。国外的月亮再圆,也不及家乡的半月饺子。这里虽然住得很豪华,但依旧有一种在家时时《丰乳肥臀》,在外时时《生死疲劳》的感觉。最豪华的晚宴原来是最拥挤的晚宴,端起葡萄美酒夜光杯,让我想起我山东的《酒国》,高密的《红高粱家族》,老家的《蛙》在池塘里洗澡,还仿佛听到了我的处女作《春夜雨霏霏》里的声音。我庆幸能参加这么隆重的诺贝尔奖晚宴,让我回忆起很多年前心里曾经有过的童话。
我最大的期望,就是诺贝尔奖金不要再缩水,尽管拿奖金不是我最终的目的。我也在思考,如果诺奖没有巨额奖金了,还能否拥有如此魅力,文学的价值又将体现在哪里?作家不是吃饱了就满足的《食草家族》,也不是简单种几株《白棉花》、《红树林》就可以取暖了,更不是随时都能唱响《天堂蒜薹之歌》聊以自慰,钱多了不一定会毁掉一个作家,毁掉的已经不是那个作家。
每一个作家的心里,都会住着一个《我们的荆轲》,只不过我用的不是匕首,用的是三寸之笔。三寸之笔,不一定比匕首高尚。但有时候,比匕首管用。我只是一个小老头,一个农民的儿子,中国作家中的一员,收起匕首,好好说话,你就能理解和分享一个作家的诺贝尔奖童话。